2014年8月28日 星期四

shuhari:有狂躁也有夢


產地:日本
樂派:post-rock
專輯:shuhari(2010)

開場的〈hirai〉用高一下學期結束前校長的最後演講終於結束的那種開心法的大調迎接聆聽者,完美的積極正向,錯以為全世界的陽光都打在臉上。綿密的delay像從嘉年華一路狂奔而來的海浪,前仆後繼打向海岸。

緊接著狂躁的〈sekigen〉襲來,延續〈hirai〉已經舉起的速度感,再疊加中性又稍微傾向小調的色彩,在聽覺上奠定了更深厚的存在感,來者並非善類。

短短257秒聲音嘎然停止,第三首〈tama〉的第一個聲音拖拖拉拉溫柔又夢幻,前後的反差讓我先打了幾個問號,算是精彩,但隨著時間的演進,逐漸明白開場那些又奇幻的塊狀的聲響,好像要甩開浮躁的表相,果決地在歷史上一分為二,從那以後要試著走向所有的深處以遁入無為境界。

第四棒〈yoaki〉有扛起得分的重責大任。bass的開場白先製造了一個鬆垮又緩慢的世界,但是在遙遠的地方不時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好像在提醒什麼,或是警告;後來那聲音漸漸靠近漸漸清晰,不知道是那聲音融入原本的世界,還是這世界被那聲音吞沒,兩把吉他原本各自固守的頻段交換,完整了一次「正、反、合」的辯證過程,而抵達最終章的大爆炸,沒有給出結論,回到原點,就像最一開始那樣。

ama〉為整張專輯的最長篇。故事的開始,像是一座因為狂風暴雨席捲而毀敗的城市必須重建,人們的語言系統中惡劣、謾罵、激烈、嘲諷的字眼也跟著被帶走,好像就要平靜。但是被毀壞的歷史會不斷上演,bass爬出一段詭異的腳步聲壓迫地逼近,某個掌管妖魔妖怪的神祇就要降臨,把命數已盡的、該死還沒死的全部回收。

然後〈hoshi〉突如其來一陣玄怪離奇,又讓人沈澱了下來。在一個簡樸的房間裡,上頭的電扇傾斜了一半還硬要稱職旋轉,房間裡有兩個人日以繼夜地談論著,就只是很平靜很安心地談論,像是世界運行的盡頭。

壓軸〈sosei〉全曲以行進感強烈的小鼓為基底,在鼓動著什麼、號召什麼,好像即使故事說完了一輪,故事卻不會結束,明天和明天以後會不停到來,而開頭那些不斷湧進的海浪,原來正是從此處源源不絕地奔馳而出,往世界各地邁進,誓言找到所有暫時失去聯繫的同好。

所以我按下了整張專輯重覆,決定加入shuhari的行列。


(可惜youtube上能試聽的歌曲不太多:




2014年8月26日 星期二

嚴肅性的對話是不是不適合這個不斷前進的世界


一直對群眾有著強烈偏見,自從「從眾」開始隱沒又浮現在每一個人群聚集的場所,因為不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力,還想多爭取一些時間,所以總是站在核心動盪的範圍之外。
對智慧型手機以及它和無線網路的糾纏也是,一直很想好好記錄下心中無數的怨恨,結果還來不及,發現自己也已經拿了一支在手中,又經過一些時間的滲透和淬煉,似乎想得不太一樣,看得開了。

最最開始大約是大二上學期,周遭景色漸漸冒出足以涵蓋手掌的巨型發光面板,或許它們自詡為劃時代的騎士,要解放受物理極限束縛的人類。不同於以往一半以上面積被按鍵覆蓋的手機,高效能的觸控功能讓鍵盤淪為配角,並試圖將一部份電腦的功能移植到手機上,增加人類的機動性,而無線網路在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
身為學生只能觀察到身為學生對科技的應對方式,而身為學生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正是人際關係的聯絡,訊息交流的管道和方式在此發生了質變,因為無線網路和相應而生的免費聊天軟體,讓人可以從電腦桌前走出戶外而不必擔心與這個世界和原本的人際網路脫節。或許最早一批順應潮流的人對此生活轉變抱持著美麗的願景,但是對遲鈍又存疑需要大量時間思考而因此拒絕了嶄新科技的人,卻是壯烈的噩夢。

智慧型手機搭配無線網路怎麼能不視其為一頭地獄猛獸。

首先,在我看來其實這讓虛擬世界更加激烈又冷漠地蠶食鯨吞人類對於經驗世界的存在,無論任何地點任何時刻,都有智慧型手機出現的契機,朋友聚會、用餐、旅行、課堂、塞車、捷運上,除了虧欠對於正在身旁的人的尊重之外,更讓自己遺忘這個世界同時也被這個世界遺忘。有些場景必須全神貫注在場,才會好不容易被這世界的人事物給記住的。
再者,我熱愛機智又充滿巧思的對話,因此幾乎每一次和人的交流總是全神貫注,放下手邊的工作,期待接下來會有怎麼樣的思考歧路帶來意外驚喜,但是無線網路卻把這一切毀滅殆盡,對方可能身在外卻無心於周遭,然後百般無聊穿戴起虛擬的身份連上網路,找尋消解苦悶的娛樂。但是在外在動盪的處境下,就我的所有經驗,是不可能進行嚴肅性思考的,而我就成為無人聞問的犧牲品,基於禮貌不好意思直接罵幹,但是又清楚這次不可能發生什麼有趣有意義的對話,只是眾多浪費時間的又一次而已。到後來,我只能機靈點觀察對方是否使用手機上網,然後選擇性回避。但是宿命性地悲哀,有趣的對話經驗是越來越難得了。

或者這是這些年來不斷逼迫和人進行高壓高張力談話的報應,其實這世界不允許有人透過只有文字沒有聲音和表情這樣大量失真的虛擬網路來進行人類思考活動這項身為人類最可貴的秘密部位,好像那是一種踐踏,一種不夠虔誠。

反正我也來不及思考這層,手上就多了一支智慧型手機,和無線網路的籠罩。每次有新事物出現就不斷地質疑,其實是一種避免自己陷入盲目從眾的機制,很激烈但是很有效,可以避免自己在不可抗拒的因素下終究被納入體制後,變成自己討厭的類型。
我得到的結論是這樣:具體結構和抽象結構必須對等,譬如聊天的工具是具體結構,聊天的素質是抽象結構,如果是屁話連篇、噓寒問暖,並沒有想要深入到什麼地方的交談,就應該讓它發生在同樣很隨性,想回就回、有時間再回的智慧型手機上;而會讓人想要坐下來好好動腦的嚴肅話題,最好是在雙方也能同時冷靜坐在電腦前回應的狀態下發生,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面對面的交談。
一邊習慣這樣的模式,一邊也慢慢察覺,是不是生活中真的沒有那麼多嚴肅的話題,或者其實我並不需要和人有那麼多的交談。是不是活著就像一台升空的火箭,噴出去的都是屁話。如果是幽默的屁話,其實我也願意把一生交到它手中的。

這樣應該多少也有挽回一點智慧型手機的,不能嚴肅的尊嚴。

2014年8月20日 星期三

百景(Hyakkei) -〈Memories of the Sky〉

:為什麼不能從容


三件式樂器編制的百景,在聆聽經驗中有點特別,若要從客觀樂器數量來猜想音樂內容的可能性,在每顆效果器都像上古時代的超級兵器般不可思議的現在,似乎不太可行。譬如同是三人團體,可以__如亞洲少女天團S.H.E(空格要填什麼;現在還可以稱為少女嗎),也可以充滿侵略性如日本樂團Boris那般破音不用錢,一出場就是長兩公里、高十六公尺的音牆像如來佛掌從天而降。

所以放棄所有預設立場之後聽到百景,眼睛為之一亮。第一次接觸的是〈Memories of the Sky〉:



鼓先在後方從容卻密集地擊打著小鼓,Bass沈靜地在一旁,內斂的女孩也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顆粒亮眼又溫厚的吉他遊走中頻,像在夏季午後有著樹蔭的大道上漫步,不是千篇一律的分散和弦它顯然有自己的步調,樣式(pattern)循環的週期大約為中長距離的四個小節,便多了些空間伸展手腳。

歌曲剛過三分之一,一個過門後反拍元素加入,那個瞬間又把行進隊伍的開心指數再往上提高一個層次,主奏的吉他還沒有動搖,繼續在自己愜意的頻段裡踩踏,而Bass好像快樂了許多。這裡的層次感讓我驚訝,就是那個過門所啟動的反拍瞬間,身體被輸入指令也跟著晃了起來,好像忽然有陣涼爽的風迎面而來,關於學歷、未來、工作、家庭的一切都暫時擺在一邊讓它長青苔,最重要的是現在,有陣涼爽的風正吹來,這趟時間鬆軟的漫遊於是有了真實感。

即使到了後段,鼓棒開始在放開的hi-hat和銅拔上亂舞,或許因為沒有更兇殘的破音、更壓抑的音牆,而吉他始終固守在中間音頻的緣故,整體的氛圍仍然讓人感覺親切。就像是突如其來一場雷陣雨雖然忘了帶傘全身濕透,樹葉騎著樹枝漫天飛舞襲擊路人,卻不能撼動專屬於夏季蟬聲雷動的午後那種愜意和快樂。

百景帶給我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