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9日 星期二

受害者情節


關於受害者情節,好像可以分成三塊,一塊迫害他人,一塊痲痹自己,第三塊人間失格。

第一塊,造成受害者情節的原因我猜測多數來自不愉快的童年經驗,其實這是廢話,若同意人的生命是不可逆轉,當然原因都是屬於過去完成式的而不是未來式的。如果在遠方只有奔馳的象群的廣大草原上裝可憐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在有限空間的處境下硬要把自己放進受害者的位置,就有對象要被預設成加害者。長期處在「不管做什麼都不對,而不愉快都是因為自己」的狀態下,對內心並沒有以傷害他人為樂的傾向的人來說並不是件健康的事,尤其對敏感的人來說更是痛苦。通常敏感的人能夠迅速分辨每一個舉動是否為關係帶來正面效果,也在縝密考慮衡量後將事情導向自己理想中的模樣,若無論無何都要成為拿槍掃射導致對方遍體鱗傷,那是非常痛苦甚至要自我懷疑的。

第二塊,若在根本上已經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其實已經放棄了體諒、了解對方處境的感覺能力,像是病人自行拔掉俱有治療功能的導管,讓自己殘缺不堪卻很得意以為病情好轉。弱者往往令人同情需要幫助,而強者通常要付出更多,但是問題就在於,這個受害者—加害者的權力位階完全是無中生有的幻想,於是原本應該是平等的交流平台,現在完全變成受害者專屬享用的申訴管道,對方的死活只是如路邊的消防栓一般的存在。

第三塊,先前提到,我猜想受害者情節的源頭是童年的不愉快經驗,而成長的指標性任務的其中一項,也在於收復童年失去的領土,若至今仍無法擋下遠從童年滾滾而來的受害者慣性,也就缺乏了後設思考的能力,他無能意識到現在的處境早已不再是從前的絕對弱勢,情況已經隨著生命必然的茁壯與衰老產生了交替更迭。在某些特定的時刻面對特定對象,已經沒有誰應該虧欠誰。若不能和自己對話,會一點一點流失作為人的質地。

2014年7月16日 星期三

然後我找到了遺憾的顏色







他換了一種稱呼我的方式,從原本配合各種尾音、情境的綽號換成短促而正經的本名,大概在他使用第三次的瞬間,我察覺到這項僵硬切開前後兩個時代的事實。這將我們的關係從上一個階段強渡到下一個階段,像時間一樣不可逆,因為爆發的火山和爆發的青春痘也都不能塞回去,所以一切都回不去了那種絕對性。如果回顧過去我們曾擁有過的對話、互相參與過對方生命中重要時刻的深度,這應該會是非常值得耗上一整個夜晚,從啤酒和超濃黑巧克力之裡面去回憶、拼湊一些多愁善感欺騙文藝女青年的漂亮遺跡。

奇怪的是,我並不感到疼痛,只是有點熟悉,以往都是我站在什麼也不說就自己默默往後退到陰暗角落的最狠心的那個位置。好奇心也多少掩蓋住了悲傷情緒,有點想體會有天變成被拋棄的角色的時候所必然經過的心路歷程,也許會錯愕、不解,然後質疑自己是不是造成這一切的主謀,而否定自己,直到最後仍然等不到對方回頭,所以獨自舔著傷口上的雙氧水,讓過去和傷口上的泡泡一起在這個身體經驗的世界中幻滅。而我卻還沒有太多那樣的感覺,看看這些日子的獨處把我變成了什麼樣冷酷又變態的怪物。

我猜想「被離開」這件事必須更深入了解雙方的權力關係,如果身在上位,而被下位者離開了,那痛苦的程度遠比相反的情況還輕微許多。雖然從不感到痛苦,在邏輯上並不能得到必然具有上下位階的關係,但這是一種可能性。也許他正是將我的行為如此認定,而選擇抵抗的。除了這可能性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線索來解釋他的轉變。這樣一想,第二性徵和更年期真是萬靈藥,所有超出常理難以用邏輯解釋的症狀都可以在那裡找到歸屬感。

換了稱呼之後,在他的世界觀裡我也就成了一個全新創立的角色,不帶任何前情提要,或許有一點恨,如果沒有,他就不需要花時間、精神把過去的名字埋葬了。而我也必須花些時間重新了解眼前這個同時正在重新建構我的他。
「好可惜啊,但是也沒辦法了。」註解將不止這麼敷衍的一句話,會成為一輩子不能痊癒的病的,都不是三兩句話能夠了結的。沒有人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我能做的只是用文字組成的盒子,將過往的快樂裝起來,讓它緩緩沉進意識的深海,如此而已。

雖然是即時新聞,卻已經有種遙遠的感覺,遺憾的顏色好像就是這樣遠遠的、模糊的。